山東高密恒濤實驗小學的小學生在心理健康班會上跟老師說“悄悄話”。李海濤攝/光明圖片

　　湖南省禮雅小學心理健康月呵護少年長。粟勇主攝/光明圖片

　　【思想?yún)R】

　　開學以來，幾起學生自殺的消息相繼傳來，或許原因各不相同，但卻同樣令人扼腕，為何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？是學生心理脆弱？還是學習壓力，親子關系，教師教學不當？家庭、學校、社會當如何承擔責任，保障學生的安全？記者日前就這個話題采訪了陜西師范大學校長、中國心理學會原理事長游旭群。

　　●自殺行為背后有著復雜的成因，很難歸結為某一個單一的因素

　　記者：看到這些頻發(fā)的事件，人們不禁會產(chǎn)生疑問，疫情是否是一個觸因，使人們壓抑的心情在復學后集中爆發(fā)？

　　游旭群：今年開學以來，學生自殺事件頻發(fā)，令人深感痛心。自殺行為背后有著復雜的生物、心理和社會成因，很難歸結為某一個單一的因素。這次新冠肺炎疫情，嚴重影響了人們的正常生活和學習。對于成長中的青少年而言，這種巨大的變化會構成一個應激因素，在持續(xù)數(shù)月的疫情影響下，學生處于相對隔離的社會環(huán)境中，有可能因此產(chǎn)生焦慮、抑郁，甚至出現(xiàn)創(chuàng)傷后應激障礙。復學之后，隨著生活秩序的又一次變動，加之青少年情緒沖動的特點，這些因素的疊加都有可能加劇學生的自殺意念，但自殺行為的出現(xiàn)往往還會存在其他觸發(fā)事件。

　　●盡管各種心理防護與生命教育日益受到重視，但這些只能對負性心理因素的改變產(chǎn)生有限的影響

　　記者：人們對學生心理問題的關注較以往有明顯提升。在各種心理防護、生命教育日益受到重視的今天，為什么在人們的印象中，自殺事件并沒有減少？我們該如何看待這個問題？

　　游旭群：造成自殺的原因錯綜復雜，一般可以歸納為：生理因素、心理因素和環(huán)境因素，這些因素之間會產(chǎn)生相互作用。某些情境或事件可能會提升上述因素的危險水平，當這些危險因素的綜合作用達到個人承受能力和應對極限時，就可能產(chǎn)生自殺意念。自殺意念可能會表現(xiàn)為預警信號，也有可能由于一些觸發(fā)事件而得到加強。雖然近年來對學生心理問題的關注有了明顯提升，但只能對上述負性心理因素的改變產(chǎn)生有限的影響——比如改變學生對生命的認知與態(tài)度，卻很難從根本上改變?nèi)绱藦碗s的綜合影響系統(tǒng)。

　　近年來，社會處于快速發(fā)展和變遷中，生活節(jié)奏加快、競爭加劇，這不可避免地會對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產(chǎn)生影響。一方面，對孩子學業(yè)方面的要求在不斷提高；另一方面，對學生人生觀、價值觀，特別是心理發(fā)展的引導相對不足，對學生自我概念發(fā)展的重視不夠，導致學生缺乏長遠理想和生活目標。這種自我價值感的缺失與社會變化帶來的無常感、不可預測感，會造成學生迷茫、空虛，找不到生活的意義，意義感的缺失與厭倦是引起青少年自殺的重要原因之一。快節(jié)奏的生活方式減少了更深層次的情感交流與支持，在獨自面對不良情緒時，這種孤獨感與社會疏離往往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　　●所有與孩子有關的人都應該認真對待孩子有關自殺的言語，及時采取應對措施

　　記者：在一些事例中，人們看到一直溫順的好孩子也在其中，原因何在？

　　游旭群：當今的孩子在相對物質(zhì)充裕和順利的環(huán)境中成長，經(jīng)歷的挫折及磨難較少，缺乏應對挫折造成情緒困擾的經(jīng)驗。越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，成長經(jīng)歷往往就越少遇到負性評價和困難的磨礪。然而挫折是客觀存在的，也是成長過程中難以避免的。當孩子對此缺乏足夠的經(jīng)驗及應對策略時，往往顯得無所適從，導致他們只能選擇這種簡單極端的做法。

　　需要特別注意的是，兒童及青少年的自殺問題還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。很多人在聽到孩子表達自殺意愿時，認為是隨口胡說。但事實一再表明，自殺不是成人世界的特有現(xiàn)象，家長、老師等所有與孩子有關的人都應該認真對待孩子有關自殺的言語，及時采取應對措施。

　　記者：面對這樣的事件，人們總會慨嘆：學生們的心理太脆弱，需要生命教育、挫折教育，這固然是一方面。家庭、社會該如何共同面對，承擔起相應的責任？

　　游旭群：研究表明，兒童和青少年一般較少有計劃地自殺，他們會比其他年齡組的人更容易做出沖動的自殺行為。針對這種情況，建議家長務必要營造一個和諧、溫馨的家庭關系，多關注孩子的全面成長而非僅僅學業(yè)成績，幫助孩子理解生命的意義和價值，培養(yǎng)孩子健康的人生觀與價值觀，多與孩子進行思想、情感上的深層次溝通，無條件為孩子提供來自家庭的強大支持，使孩子感受到人生的美好，家庭的溫暖，使家人成為孩子面臨危機時的保護因素。同時，應讓孩子積極參與家庭事務，承擔相應責任，讓孩子懂得主動關愛別人，避免自我中心主義。從社會來看，應該利用各種方式開展生命觀與價值觀教育；媒體應盡量減少對兒童和青少年自殺事件的傳播，以免引起仿效行為；要避免針對未成年人的網(wǎng)絡暴力，把關愛和保護兒童和青少年的理念烙在我們的社會文化中。

　　●教師的職業(yè)心理健康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教師職業(yè)效能水平，并直接影響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態(tài)

　　記者：學校作為學生重要的生活空間場所之一，在這方面應該有哪些改進？學校如何給孩子們搭建起生命的安全保障？

　　游旭群：這里需要特別引起注意的是，從近年來學生自殺或嚴重心理障礙的發(fā)生機制與成因分析，師源性心理障礙（指由教師不當?shù)慕逃袨閷е聦W生產(chǎn)生的心理問題和心理疾病）的構成比例迅速上升。一方面，維護學生身心健康是教育者的第一責任。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與教師有關，教師的認知、行為和職業(yè)適應、職業(yè)道德、學生觀、情緒和人際關系都會對學生心理健康發(fā)展產(chǎn)生影響，甚至會影響到學生成年以后的行為。《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(fā)展規(guī)劃綱要》中要求教師“關愛學生，嚴謹篤學，淡泊名利，自尊自律，以人格魅力和學識魅力教育感染學生，做學生健康成長的指導者和引路人。”受種種因素影響，這一點在部分學校和教師中落實得并不盡如人意。另一方面，教師自身的心理健康水平也亟待加強或提升。長期以來，教師的心理健康并未得到足夠重視，大量研究已經(jīng)充分證明，教師的職業(yè)心理健康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教師職業(yè)效能水平，并直接影響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態(tài)。

　　要提升和維護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，首先需要加強教師職業(yè)心理健康監(jiān)測和促進工作，通過提高教師的職業(yè)心理健康水平，提高教師職業(yè)道德修養(yǎng)，讓教師真正關注學生的健康成長，以心育人，通過自己健全的人格和科學的人生觀引領學生。教師自身心理健康水平的提高，是避免師源性心理障礙，促進青少年心理健康，提升教育教學質(zhì)量的有效途徑。建議加強開展有關教師職業(yè)心理健康方面的培訓，提高教師把握學生的心理發(fā)展特征以及基本的預警和危機干預知識和技能，并助推教師將積極的人生觀、價值觀培育滲透到課程教學內(nèi)容與過程中。 （記者 靳曉燕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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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 周楚卿